顧錚 | 文
阿爾卑斯山脈作為歐洲最高的山脈,其復雜的地形構成了美麗壯觀的自然景色。因其終年積雪,白色的高貴與純潔又賦予其一種崇高性。阿爾卑斯山脈宏偉壯觀的景色,也為塑造山脈所經各國的國家認同提供了足夠的自然與文化資源上的保障與想象。進入現代,它瑰麗的風景也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成為了西方旅游產業的名勝之地。消費阿爾卑斯山,也對自然景觀的保護帶來了巨大的挑戰。而阿爾卑斯山脈的巍峨與險峻,也吸引了全世界各國人士通過登山等活動來挑戰它。登山,作為一種挑戰自然、確認人的能力與信心的野外體育活動,既確認了人與自然之間的相互對立的關系,也讓人通過與它的相處產生一種對于自然的敬仰、敬畏與敬慕之情。
意大利攝影家奧利沃·巴爾比埃利(Olivo Barbieri)提交的阿爾卑斯山影像,給我們帶來了觀察作為一種自然與文化之結合體的阿爾卑斯山的新視角,進一步拓展了我們對于阿爾卑斯山的理解與想象。
巴爾比埃利租用直升機,從機上展開對于阿爾卑斯山以及穿行于山中的人、主要是登山者的拍攝。巴爾比埃利的視線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與登山者們保持了某種一致。他穿行于阿爾卑斯山脈的崇山峻嶺之中,從登山者的視野放眼觀看他們的活動,并且拍攝把他們包攝其中的阿爾卑斯山。從這個非常獨到的、同時也充滿了冒險性的視野,他向世人充分呈現與闡釋他所理解的人與阿爾卑斯山的關系。
出現在巴爾比埃利畫面中的現實要素已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白雪覆蓋的懸崖峭壁,藍天,以及孤獨的登山者。他的畫面,就是將這三者以一種簡潔而又精致的組合再作構成。這當中,來自攝影家的富于主觀性與觀念性的色彩提純,作為一種觀念與手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同時也更新了我們有關阿爾卑斯山的視覺經驗。
阿爾卑斯山脈的山巔積雪被耀眼陽光照得一片雪白,與萬里晴空時天空的藍色形成鮮明對比。而登山者們穿著的專業服裝,出于方便辨認與便于救助等目的,往往都具有鮮艷的色彩。這三者的色彩,已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經過巴爾比埃利對于畫面色彩的主觀強化與控制調節,在色調上經過壓縮的塊面在視覺對比上顯得更為分明,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效果。畫面中,山崖的陰影被壓縮為色塊,失去了體量感。雪的白色、天空的藍色與山巖裸露的赭石等極少數幾種色彩,作為構圖要素的色塊,占據了畫面中最大的面積并作為一種空洞的平面浮現在我們眼前。同時,巴爾比埃利還極力強化了白與藍的對比,甚至把山的背陽面也調節成藍色。通過取消陰影、壓縮層次、抹殺肌理、弱化體量的方式,他讓來自自然的白與藍這兩種色彩與塊面成為統治力量,也確定了這個系列的主觀色彩基調。
而由登山者所形成的點,作為一種控制二維平面的視覺元素,在畫面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雖然在畫面中,以點的形式出現的人只是非常小的存在,但他始終是一種主導性的存在,引導我們的視線,也控制我們的視線。在這樣的圖底(figure-ground)關系中,登山者與色彩塊面之間,共同構成了豐富復雜的平面,也使得畫面具備某種抽象性。當然,我們也不能忽視這些藍色與白色的塊面邊緣所形成的邊界線以及登山者們的纜繩作為線這個造型元素在畫面中的作用。最終,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經過攝影家精心配置了點線面與色彩的視覺交響空間。
在經過了巴爾比埃利的主觀強化后的白色、藍色與赭石色的襯托下,這些在山中活動的人,作為一些點,在這個簡約的色彩背景的襯托下顯得無比清晰。正如同攝影是一個消聲的動作一樣,這些畫面中的成為了大自然中的渺小存在的人,竟然讓我想到了那些停在玻璃窗子上的小飛蟲,無聲地匍匐在那里,而不知道如何走出或擺脫面前的困境。那些被簡化了的色塊,就像那些玻璃,人在其上的活動顯出某種空虛與空洞感。如此,巴爾比埃利的畫面中的登山者們,似乎也成為了有關人類命運的隱喻。他們行走在漫長的路途中,開始與結束都沒有被呈現在畫面中,他們只是處于跋涉的過程中。
這種對于自然的主觀呈現與若干的抽象化處理,還得到了攝影的微縮性的幫助。攝影是現實的化妝師。拍攝者的視點升向高空或遠距離拉開,萬物進入畫面,無數細節開始消失,也變得不再重要??s小了的萬物,成為一種盆景,既給你把握整體的機會,也讓你失去了解細節的機會。阿爾卑斯山作為一種消費空間與產業,在攝影的微縮再現下無法得到確認。大自然,往往在攝影帶來的模擬的上帝視角下,成為了一幅無害的、抽象的畫面。
但是,巴爾比埃利的畫面,并非有關旅游的報導攝影,不是對于成為了消費產業的登山活動的簡單再現,也并不是他個人的批判。那更可能是他有關人與自然關系的討論。
在中國山水畫里,點景人物是用來完成構圖上的平衡要求。但是,巴爾比埃利照片中的登山者們并不是點景人物。他們的存在有其自身的理由。巴爾比埃利的影像也與美國攝影家安塞爾·亞當斯的風景攝影不同。亞當斯的美國西部風景照片,是以精細的影紋與鮮明的影調來強調風景的壯美,從而達到贊美自然的目的。人,從沒出現在亞當斯的西部風景攝影中。也許可以說,在亞當斯的風景照片里,自然與文化之間沒有對話,哪怕是一種有限的對話。
而在巴爾比埃利的畫面中,這些登山者們的存在,是在證明人與自然的關系。雖然他們在自然中以登山者的面目出現,但他們只是一種在大自然中努力克服艱難險阻的存在。更準確地說,他們是自我的實現者,以自然為途徑。與壓倒一切的自然相比,這些在山中艱難行進的人們,無法與自然構成對抗。這是他們的真實處境,也正是人的真實處境。在變化莫測的自然面前,他們其實萬分脆弱。然而,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他(人),仍然通過包括登山這樣的方式保持與自然的互動關系。他們在與自然的互動中理解自然,證明自然,也證明自身。這是一種與自然一起思考自然的方式。他們要戰勝的是自我,當然也同時戰勝了自然。但首要目的是戰勝自我。他們在山中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與自然形成一種共生的、也是挑戰關系。巴爾比埃利通過被他主觀加工的自然為背景,來呈現人在自然中的存在,向我們呈現一種被他所發現的人與自然的共存關系。
更重要的是,巴爾比埃利也在山中。他從既是參與者、也是觀察者、既參與又疏離的視角來觀看、呈現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人在自然中的活動,但他又是從一種冷靜的審美距離來觀看這一切。他從山中看山,從山中看人,從山中看人與山。他不是以人類中心主義式的視角來展現人的存在,而是以與自然平等的方式展示人在自然中的存在,以及人在自然中的活動。最終,他以點線面相互結合的、幾乎接近抽象的嚴謹完美的畫面,創造了一種崇高(sublime)的新隱喻。通過這個新隱喻,我們得以復歸心靈上的寧靜,獲得一種精神上的提升,也獲得感知自然的新的可能與滿足。
作者簡介
奧利沃·巴爾比埃利(Olivo Barbieri)
1954年生于意大利卡普里島,畢業于博洛尼亞大學?,F工作生活于意大利卡普里島。自1971年開始影像創作,并逐漸成為當代最重要的攝影藝術家之一。巴爾比埃利曾在多個重要藝術機構舉辦展覽,包括紐約揚西·理查森(Yancy Richardson)畫廊,美國;紐約國際攝影中心,美國;里特倫托和羅維雷托現當代藝術館(MaRT),意大利羅維雷托;芝加哥當代藝術館,美國;上海外灘18號,中國。并且曾經多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他的作品也被納入到了多個重要藝術收藏,包括加拿大建筑中心、舊金山當代藝術館、紐約國際攝影中心、休斯敦美術館等。
作品《山行志》正在德玉堂畫廊進行展出
展期:2016.09.03-2016.10.31
地址:上海市黃浦區圓明園路115號201-203室
圖文選編自《中國攝影報》9月13日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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